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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活下去的原因?

——姚姊妹信主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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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作为一个新的自己重新开始生活,微笑而从容,整洁而清醒。成为在这样的人身边的,这样的人。”

九年前的这一天,我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如此写道。故国故乡的生活,被我过得混浊不堪,对于告别它,我迫不及待;在新生活里寄托的期盼,我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地写进了日记里。只是我有所不知,这些期盼太美好,并不是只要换了个国家居住、改变了生活方式、甚至从单身进入婚姻生活,就能够成真。

过往如烟

从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本科毕业正好满三个月的时候,我21岁,答应了在美国读研一的男朋友的求婚,决定立即申请配偶签证,作为一个全职太太到美国去。亲朋好友震惊。在一部分人眼里,我是个为了爱情而轻看工作、家乡等等一切的英雄;我也颇为这种认知而沾沾自喜。

然而,心的另一面,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在中国的生活,在我眼里,已经被自己过成了死胡同。四年的大学生活里,挫折接着挫折:学习成绩不再在班里名列前茅,而是处于中下游;一天到晚为了喜欢的男同学不喜欢自己而忧闷悲伤;该找工作、或者申请研究生院了,我却高不成、低不就。这时候,刚刚确定关系七个月的男朋友居然决定要娶我,这不啻于一根救命稻草。普通朋友、老同学们恭贺和祝福我的结婚;几个至交好友反对我的结婚;最奇怪的是,我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上帝是不希望我和这个男人结婚的。但那时,我不是基督徒,上帝对我的生活有什么看法,我并不在意。

我结婚了,来到了美国,开始用自己所习惯的、一个被宠坏的独生子女对待家人的态度,来对待我的新晋家人——我的新婚丈夫。我立刻掉进了无休无止的矛盾冲突里。在外表上,我们俩都是很会做表面工夫的人:两个北大毕业生,样貌口才又都不错,常常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去中国同学家或在自己家举办各种各样的聚餐,耳朵里听到的都是羡慕、赞扬的声音。这就是我们生活里的“快乐”。然而宾客散去,关起门来,彼此的痛恨和扎心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两个都是被精英式的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人,两个完美主义者,喜欢美好的东西,厌恶缺点,特别是对方身上的缺点,不能够容忍、不能够原谅。而耶稣所教导的饶恕,那是什么?听都没有听说过。

同意离婚、和丈夫分手的时候,我23岁,已经进入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院读书。申请读研是我在婚姻生活的挣扎里为了摆脱痛苦而用尽全力踏出的一步,但这并没能对我逐渐崩溃的婚姻起到任何挽回作用。我离婚了,真实体会到一个人从中间被活活撕开的感觉。

然而生活在继续,还有一大堆的课业向我扑来,无视我的悲伤和疲惫无力,非要我完成不可。我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那个人不再是我生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呢?我开始找寻一个新的生活目的,这个目的需要赋予我活着的合理性,这个目的要对得起、值得我为了继续生活而每天付出的那份辛苦。否则的话,我还不如去死,至少可以为这个地球节约一点资源。

绝境的逆转

在我决定离婚、和前夫分居之后的这一周,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两个朋友在星期日带我到他们的教会参加聚会,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参加教会活动。这两个朋友是一对情侣,他们的行为反常,令人不解——因为我在悲伤和愤怒中,已经对我和前夫曾经共同拥有的所有朋友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凡是与他保持交情的,我都不再当他们是我的朋友了!而这两个人却无视了我对他们的无视。他们请我到男朋友的家里作客,女朋友亲手做了一个奶酪蛋糕,蛋糕上面铺满了蓝莓;我们在桌边坐下,男朋友很认真地看着我,说:耶稣爱你。

过了几天,他们就开车到我家门口接我,载着我到教会去见他们这位所谓的耶稣了。一个大屋子里站着许多中国人,就像集体K歌一样,有人在弹着钢琴伴奏,大家看着大屏幕上投影的歌词,齐声地唱着赞美耶稣的歌。我唱了几句,眼泪就流下来了。这种歌声里,有着一种奇异的、触动我心的力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散会后,我在家里写日记,我写道:不过赞美诗的声音还是很美的。我隐隐地感觉到,那些歌声里有着比音乐本身更深刻的东西,然而我不愿意承认。

基督徒们说,耶稣是神,也是人。信仰耶稣,是将自己交给他去带领,他会为你的人生负责,同时你要听他的话。我抗拒这种信仰,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将自己再次交给一个男人,即使这个男人是神也不可以。只有我的生命由自己带领、自己掌握,我才觉得安全。

紧接着第二件大事发生在我老板的办公室里。在学校里,我刚刚得到一份研究助理的工作,而我与老板在此前一共也只见过两面。那天,我走进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直直地在办公桌的对面站好,说:R教授,一周前你给我布置的工作,我还没有做,对不起,我上周离婚了。老板马上说:请你坐下吧!我就坐下了。他问:你喝杯水吗?我没有回答,他起身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又问:你吃不吃东西?我还是没有回答,他又起身从抽屉里翻出各种吃的,再加上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一些,也堆在我面前。我把水和食物拿起来,吃了喝了,然后他说: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就起身,走出办公室,回家了。

要知道我和老板之前是有试用约定的,一个月的试用期如果老板满意,我再继续做,否则就离开。我已经清楚地在脑子里看到被老板赶紧打发走的结局了。然而一个月之后,我还在那里。我继续地破坏向他做出的各种承诺:每次在他办公室工作完离开时,我都信誓旦旦地说下次见面前,我要做完什么什么……然而下次见面时,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做。这简直十恶不赦,如果我是老板,已经把胆敢这样的助研切成十七八块了。我如同掉入了一个异世界,每周有三到四天坐在老板的办公室里,一边缓慢得让我自己难以忍受地做着工作,一边还嚼着他准备的食物。并且我看到,他不是仅仅对我如此——另外一个人对他做了性质非常恶劣,相当于学术欺骗的事,假如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职业声誉可能因此被毁。但对这件事,他却没有向旁人吐露过,在我气愤的追问下,他解释道:他还有未来。确实如此,他是教授,对方在学术圈里只是个白丁,如果他说一个字,那个人的职业前途就完了。

老板的脑回路让我难以理解,我也怀疑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对周围的人抱着难以用语言尽述、我们根本不配拥有的巨大的善意。在竞争激烈的学术圈,他存活着,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像我这样的人身上,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而没有被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给吃了。我在这种巨大的迷惑中,不知所措地过了三个月,直到一个平静的下午,我说:明天我要带某某菜到学校,分给你吃。他说:谢谢,不用了,我周五不吃肉,因为我是天主教徒。

啊,他是天主教徒,和我所去的新教教会里的人们一样,是信仰耶稣的。就像柯南动画片里一样,突然有一道光穿过我的脑子,拼图的碎片组合起来了。我在教会听了很多道理,可是,当有人把耶稣的道应用在实际生活中、活出来的时候,原来,这就是基督徒在教会外面、一周六天的生活里面的样子啊!

我的两个朋友邀请我去参加查经小组,我同意了。小组设在一对美国夫妇家里,固定成员只有我们三个家庭的人。每周五晚上聚会两到三个小时,大家打开各自的圣经,美国丈夫带领我们朗读其中的几小段,再讲解其中的意思。因为是英文聚会,我只能听个半懂,然而我牢牢地记住了某一次的聚会里,某人说的一句话:耶稣知道你的困境,他也能把你从这困境中拯救出来。

生命的翻新

耶稣知道我的困境吗?我的同学、新朋友、仅剩的老朋友们大概都不知道。我仍然是很会做表面工夫的人,人前的我是整洁、努力、开朗、热心帮助人的。然而旁人一离开,我就重新被悲伤淹没了。要完成的作业一项一项堆积起来,我没有力气和心情写,看耽美小说来麻醉自己、逃避现实。最可怕的莫过于一门宏观经济学课,我一次作业都没有交过,学期就要结束了,我还什么都不会,眼看就是要挂了的节奏。我所在的大学对于研究生挂科,是不留情的,没有机会补考,没有机会重修,所以我将要失去学籍,将要失去学生签证,将要在耻辱中被遣送回中国去。这是我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耻。北大对于本科生的要求是不能挂5门,然而我的一位朋友不幸达到了这个上限,于是他从宿舍顶楼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看来我也要踏上朋友当年所走过的不归路了。

耶稣能把我从困境中拯救出来?这是多大的夸口啊?我的父母甘愿为我去死,如果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就能救我的话——然而事实是他们即使死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帮助。我的困境太大,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蛋,外表完好,里面却腐败发臭了,迫于内部的压力而爆炸,只是时间问题,生命的倒计时在滴答滴答的响。没有任何亲人、朋友、老师、组织、学说、思想,胆敢号称:我能把你从这样的困境中救出来。除了耶稣。

自从第一次有人邀请我信仰耶稣,我一直抗拒,因为我不要交出生命的主权。我只愿意我的生命由自己来主宰,这样才让我觉得安全。可是,我意识到,我的生命留在自己手中,并不安全——一部分的我已经决定要自杀了啊!另一部分的我不愿意死,又无力自救,在心底呼求外界的帮助。我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办法了。耶稣是唯一宣称有办法的人,或者说神,我愿意试上一试,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如果他真的能救我,那么听他的话而生活,并不算是太大的代价了。

在七年前的三月底,复活节前的一个礼拜,期末考试前的一个月,查经小组聚会的沙发上,我第一次向耶稣祷告,宣布将自己的人生交给他,从此相信他的话、听他的话而生活。带领我做这个祷告的一家人,全家都祝贺我,说我加入了神的家,从此是一名基督徒,是他们的姐妹了。我感到不知所措,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决定,说了一段话,生活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立即改变。我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家,夜已深,立即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可能因为口渴,迷迷糊糊地摸到厨房,把水龙头打开。水流出来的那一刻,我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水上了,因为在我的心里,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意念在和我说话。这个意念说:分手以来的这七个月,你辛苦了。你一直在寻求,想要做对的事,想要过对的生活,你很努力,你过得很不容易,我都知道。你做得很好。现在,你不必再为未来而感到害怕了。不再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了。你可以放松下来了,让你的心歇息歇息。因为你到家了。

我震惊地回味着这些话,感到心里越来越暖,久违的眼泪从眼眶里大股大股地涌出来。这些话语带着极大的温柔,而又有不容抗辩的力量,好像出自一位极有权力的人,他说:某事是如此如此,我们就都得说:啊是如此了。分手以后的七个月,我看自己的学习、工作,都无法找到理由来肯定我自己;同学朋友肯定我的话语,我不相信;父母倒是会肯定我,可是我会回应:你们是父母嘛,即使我烂得像一团屎,你们也会肯定我的。然而这个意念在给予我,自己那寻求而求不得的肯定。他肯定我,我相信了。

我知道在心里和我说话的是谁了。我刚刚认的天父,阿爸父,在对我的心说话。我的心体会到一种深切的感受,就是他爱我,对于我存在于世界上这件事,他感到很开心。这和我学习成绩怎样、消耗了多少自然资源什么的,都没有太大关系。他喜欢我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那个寂静的周六早晨,我一个人在公寓的厅里,跪倒在地毯上,嚎啕大哭,几乎肠子都要从嘴里哭出来。我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后来,我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学位,在同一所大学得到了留校的工作……如你所见的,我一直活到了今天,并且心里的重疾也在每一天渐渐地被天父的爱所医治着,因此才能够写下你所看到的这个故事。如果耶稣的拯救、天父的帮助不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我的生命已经结束在七年前的那个春天了,然而在那之后又如同白给一样地活了这么久,这是让我每一天都感到感恩的事。

2017.1.18初稿于Durham

2.22最后一次修改